物價上揚是流動性過剩還是資源價改所致

每經記者  宛霞  朱小雯

話題緣起

        水價在漲、電價在漲、成品油價在漲、天然氣價格在漲，今年下半年以來，中國資源類產品價格在上漲。與此同時，自10月下旬以來，各主要工業品，包括能源、黑色及有色金屬、化工產品、橡膠、輕工原料、礦產品，均出現不同程度價格上漲。

        價格彈性較低的農產品價格也在上漲。11月以來，蔬菜和水果價格上漲比較明顯。剛剛公布的數據顯示，50個城市11月中旬各類蔬菜價格旬度漲幅均在20%左右。豬肉、白條雞價格亦小幅上漲；水產、蛋類、糧食價格均有所上漲；只有食用油因庫存充裕，價格繼續下落。

        此外，房地產業的“火爆”，已經頗有“動魄”的意味；而股市的表現已經相當搶眼。

        資源類產品的集體漲價，顯然將會改變CPI和PPI數據。而物價的不斷上漲，也為下一步宏觀經濟運行添加了許多不確定因素。我們現在想問，通脹離我們還有多遠？通脹會提前到來嗎？

貨幣放得太多

        NBD：謝老師，最近一系列的資源類產品價格上漲、農產品以及大宗商品的價格上漲，引發各方對通脹預期的加劇，您認為這一輪物價上漲背后的推力是什么？

        謝國忠：能源價格和土地價格大幅度上升，這后面都是貨幣很快增長所推動，應該說通脹是貨幣帶動的，最根本原因是貨幣量的增長。貨幣量剛開始增加時，有生產量過剩和價格監管等因素壓抑著價格，但現在壓抑價格的因素越來越少了，因為原材料價格占企業生產成本越來越高。土地價格也如此，土地價格是占房地產、服務行業的最大一塊成本。

        農產品也一樣，不是因為供應不足，而是因為水、電等原材料價格，以及勞動力價格的上升，這不能說是不是愿意養豬這么簡單。朝上游走，就是土地價格、能源價格，再朝上走的話，也就是貨幣問題。

        唐建偉：我認為目前的漲價及其因素都是在此前的預計之內。原因主要是資源類產品的價格改革，但這個因素實際上對推動物價上漲的作用不是太大，國際大宗商品價格上漲也是一個重要原因。

        農產品價格上漲，主要還是由天氣的季節性因素推動。不過，天氣因素過去后，農產品價格還是會保持上漲，因為到了年底，價格會有季節性的上漲，但是基本上不會有太大波動。

        張斌：我也同樣認為，價格上漲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貨幣放得太多了，完全是流動性鬧的。現在廣義貨幣供應量  （M2）的增長接近30%，這意味著居民和企業的存款急劇增加。這么多錢拿在手里，大家必然要進行資產的重新配置。打個比方，原來我的風險資產是50%，現在一夜之間無風險資產（例如銀行存款）突然增加，這肯定有悖于我初始的風險偏好狀態，一個自然的選擇就是追加風險資產的投資。這樣一來，房價、股價自然而然就上去了。其根本問題是貨幣政策過于寬松。此外，由于經濟復蘇帶來企業利潤改善也在一定程度上支持了這種上漲，而企業利潤的改善，很大程度又是由貨幣政策過于寬松帶來的。

通脹提前來嗎

        NBD：由于資產價格和農產品價格的上漲，通脹會提前到來嗎？

        唐建偉：基本不會。現在漲價的因素在預料之中，價格雖然在上漲，但總體水平仍然比較低，是進行資產價格改革的較好時機，如果等到明年價格起來了再改，市場反應就不一樣了。

        張斌：CPI就算在今年11月份轉正，我也并不認為通脹會提前到來。我認為，今年年內和明年，CPI范疇內，從環比來看，價格上漲沒有疑問，但通貨膨脹的壓力沒有那么大。

        首先，農產品價格環比確實在上漲，但目前從整體趨勢上來說，幅度比較溫和，豬肉等價格彈性較低的產品供應方沒有出現問題，需求方要從勞動力成本和原材料投入成本這兩個因素來看。

        從勞動力成本來看，目前的勞動力市場比金融危機剛開始時已有所恢復，但勞動力市場的壓力并不大。目前，我國內需增長已經比較快，按照以往經驗，這時候勞動力市場上工資應該漲很多，但實際情況是，勞動力市場與過去經驗不相符，員工工資并沒有上漲太多。其原因是，此輪我國的經濟恢復更多是由于資本密集型行業推動，對勞動力的需求并不與內需增長勢頭相匹配，這就導致了就業壓力仍不小和工資上漲壓力并不大。

        原材料、大宗商品價格則是一個巨大的波動狀態，但是最近明顯的上漲趨勢，并沒有使未來的價格預期更加明確。我的基本判斷是，明年全球貨幣政策不可能像今年這么寬松，不寬松的貨幣政策不會帶來太大的價格波動，而且過了明年二季度之后，全球經濟的復蘇前景并不會特別好，大宗商品價格并沒有很強持續快速上漲的趨勢，所以，對國內商品價格不會有太大壓力。但這并不代表我持樂觀態度，因為通脹始終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資產價格冒泡

        NBD：26日出版的《中國信息報》有一篇署名評論文章指出，市場觀點普遍將今年這一輪資產價格上漲的幕后推手歸結為通脹預期，而造成通脹預期的根源，便是全球各主要經濟體為實施經濟刺激計劃向市場注入的異常充裕的流動性，現在的資產價格密集上漲存在泡沫嗎？

        張斌：這就是我不能夠持樂觀態度的原因，因為我看不到短期內貨幣政策會有明顯收緊的信號。泡沫肯定已經存在，而且會持續較長時間，可能還會進一步放大的泡沫，就非常危險。從現在的情況分析，我國實體面經濟整體很不錯，貨幣流動性又充裕，投機資本的流入和人民幣升值的預期，都是進一步推高資產價格泡沫的因素，我認為這是明年中國經濟最大的風險。

        唐建偉：肯定是有泡沫的，只是今后泡沫會不會破比較難說。我認為房價不會怎么跌，無論政策怎么調，它始終在上行并超過前期的高度；股票市場的泡沫會小一些，尤其到明年整體經濟環境進一步好轉，企業盈利回升，泡沫可以自動消除。實際上，房價上漲的壓力比資產價格的上漲壓力更大。

        謝國忠：中國的泡沫是嚴重的泡沫，但是現在很多人覺得泡沫沒什么大壞處，經濟刺激沒什么壞處，沒那么可怕，會放任泡沫的存在，等泡沫破掉對經濟有破壞了，才會小心對付一下。

        NBD：現在物價這樣上漲，應該如何才能延緩通脹的提前到來？這會不會影響或削弱政策刺激帶來的復蘇成果？

        張斌：這要先問一個問題，通貨膨脹率多高算高？以我們的經驗來看，如果超過4%、5%，通脹預期就已經很難控制，更別提控制通脹了。通脹預期會帶來很多負面影響，大家對未來的預期不穩，增加了未來投資和消費的不確定性。從目前看，最關鍵的切入點還是在貨幣方面，就是要控制貨幣增速，降低通脹壓力，但政府要先下定決心容忍一定程度的經濟增速下降。這是一個需要權衡的問題。目前的現狀是，通脹壓力不大，政府又非常希望看見經濟增長，所以任由貨幣政策保持寬松狀態。寬松的貨幣政策雖然對實體經濟的增長有一定強心劑的作用，但是只能是維持短期的。資產價格泡沫積累得多，最可怕的后果先會是銀行的壞賬。總之，如果通脹不控制的話，所失必然大于所得。

        謝國忠：明年物價肯定會上升比較快，但政府也肯定會有政策抑制，如用補貼對電價、水價進行壓抑等。但最上游的是貨幣，貨幣量不下降，最終會變成通脹。不過，通脹的時間窗口沒有什么變化，政府會有行政政策減緩它的加速。

        現在就要少放錢，銀行在放錢上壓一壓，另外通過行政手段在量上控制一下。現在助推通脹的力量主要是已經放出來的錢，因此，今后兩三年都將出現通脹比較高的情況。我們現在是靠貨幣量推高了股市和樓市，如果明年政府壓一壓的話，對經濟會有很大的影響，股價、樓價會下降，以前它對經濟的貢獻會退回去。

保增長？防通脹？

        NBD：幾位專家有什么好的建議呢？

        唐建偉：首先，明年上半年貨幣政策都會保持延續性，除非出現意外情況，貨幣政策才有可能適度收緊。至于采取什么的措施要先分析通脹的具體因素。如果明年的通脹是食品漲價助推，那就應該在供給層面進行調節，比如國家收儲的物品應該投放給市場，來平抑市場的漲價因素；同時，資產價格改革的步驟應該適當推遲，不要造成助推物價上漲的因素疊加。

        張斌：我覺得不要一味去說現在的樓市太火爆是非理性的選擇，在我看來，這恰恰體現了理性。4萬億投資中，很大一部分錢是從銀行來的，只有一部分進入了實體經濟領域，然后很多錢成了企業和居民的存款，所以，最理性的選擇是重新配置資產格局，為了規避風險而進入房地產。歷史經驗已經反復表明，住房是投資保值的最理想工具。從目前來看，最根本的是貨幣政策的問題，需要糾正調整貨幣政策，不能為了經濟增速什么都不顧了。

        NBD：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很快就要召開了，各位認為通脹問題會成為重要議題嗎？

        唐建偉：我認為不會，不過肯定會提到，具體措辭上是否有變化不好說。

        謝國忠：肯定會說到，但只要是“保增長”放在首要，都不算有什么變動，只有說“治通脹、調結構”才是真正意義上的變化。

        NBD：相比于實體經濟的企穩回升帶給人們的信心而言，近期集中的各種價格上漲讓人有些“慌”。是“保增長”？還是“防通脹”？這似乎是一對矛盾體，資金太少則像汽車失去引擎，太充沛又引來各種不樂觀的預期。但是，“慌”可能正是出于兩極的矛盾體在尋求平衡。我們希望政府部門能在我國經濟出現恢復性增長之時，找到一個理想的平衡點，使經濟增速和控制通脹均保持在合理的范圍內。我們堅信一定有這樣的“黃金點”并拭目以待。謝謝各位專家！

　對話記者

每日經濟新聞記者  宛霞  朱小雯

　對話嘉賓

謝國忠  獨立經濟學家唐建偉  交通銀行研究部高級宏觀

分析師

張  斌  中國社科院世經所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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