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第一“開支全裸”鄉政府出爐始末

每經記者  劉鋒  發自四川巴中

        四川巴中市白廟鄉——一個面積不過50余平方公里，人口不過萬人，偏居在大巴山中的“麻雀鄉”，最近卻突然火得不行。原因是該鄉政府日前破天荒地將自己今年1～2月的公務費開支明細情況公開“曬”在了網上。其所公示的內容，不但詳細記錄了每筆公務花費，就連“花1.5元購買信紙”，乃至招待上級官員的煙酒都悉數公布，透明程度之高，被網友戲稱為“中國第一全裸鄉政府”。

        一個偏遠小鄉鎮緣何敢于第一個吃螃蟹？2010年3月15日～17日連續三天，《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走進巴中，深入白廟鄉，為您深度還原“中國第一全裸鄉政府”出爐始末。

山清水秀貧困鄉

        巴中市位于四川東北部，抵達巴中市區后，記者的車沿鄉間山路一路顛簸約一個半小時后趕到了白廟鄉。

        “你們是來采訪張書記的嗎？”記者的車剛停穩，就有熱心的村民上前指路，隨著手指的方向，記者看見了一幢沿街而立的二層鋪面樓，巴中市白廟鄉政府和白廟鄉委員會的兩塊牌匾分別掛在門的兩側。

        “這個地方是臨時租的，新的鄉政府正在修建，預計今年5月搬遷。”白廟鄉紀委書記陳加才告訴記者，白廟鄉人口共11000余人，農村人口約占95.5%。2009年全鄉農民人均純收入3393元，屬典型的邊遠貧困鄉，經濟運行主要靠財政轉移支付。

        記者獲得的一份數據顯示，2009年白廟鄉財政收入總計10005766元：其中，財政性轉移支付收入4329155元、專項轉移支付收入5497411元、地震后恢復重建補助收入179200元。

一場大會  實現5年構想

        打開白廟鄉政府網站(www.bzbmx.com)，《白廟鄉2009年財政決算情況說明》、《白廟鄉2010年財政收入項目表》、《白廟鄉2010年財政預算支出項目表》、《白廟鄉政府2010年度1月定補優撫金發放花名冊》等各種財務收支報表都可點擊查閱。

        其中在  《2010年政府機關開支公示欄》里，引發外界關注的就是該鄉今年1月、2月整個鄉政府機關經費支出，內容之翔實令人驚嘆，比如“三公”消費中的公款接待、公車消費等都有相關明細，如吃飯、煙酒、礦泉水、紙筆、紙杯、車費等從1.5元到1269元不等，1月份開支8240.5元，金額、事由、發生時間、經辦人、證明人、審批人、安排人都有說明。

        “把吃喝招待費等在內的政府開支拿出來‘曬’，早在5年前，我就有這樣的想法。”3月16日，白廟鄉黨委書記張映上在接受記者采訪時如此表示，“我就是想公開出來，讓大家明白和監督，政府不是在亂用錢。”他告訴記者，政府和家庭一樣，總要招待客人，所以他認為將吃飯、喝酒、買煙等招待客人的費用公示出來，群眾會理解的。

        在記者的要求下，張映上還原了此次公示出爐的整個過程。

        整個事情的轉折點就是今年1月24日的那次民主議事會。據了解，當時參會除了來自全鄉各階層的72位代表外，還有四川省委黨校新農村研究中心副主任彭大鵬博士、巴中市委副秘書長王國旗等人。

        “對于老百姓來說，公開財政預算曾是一個神秘而遙不可及的事情，因此大家熱情很高，會開得很成功，王國旗副秘書長很受感動。下來后他就說，張書記，你都公布到這份上了，能否把公務費開支也公示下？我脫口而出：行啊。就這樣，五年前的想法被勾起來了。”

        “我馬上和鄉長商量，鄉長思考了幾秒鐘說：可以！”

        “接下來就整個鄉鎮班子討論這個事情。討論了半天，最后大家一致認為可以試試。我們在2月4日的時候就把1月份的開支公布出來了，隨后3月4日又公布了2月份的開支，當時沒啥反應。沒想到3月12日的時候被網友發現了，一下成了焦點。太意外了，完全沒想到有這么大的反應！”

當地人大多不知情

        據了解，從“裸體政府”3月12日被網友披露一直到昨天，短短6天時間，已有包括央視、新華社、人民日報在內的海內外近20多家媒體報道采訪在白廟鄉發生的事情，而更多的媒體還在趕來的途中。

        然而，當記者在白廟鄉實地采訪時卻意外發現，大多數當地群眾對此并不知情。這與網絡上對該事件的熱炒形成鮮明的對比。

        3月16日下午，記者在白廟鄉場鎮上隨機采訪了10多位鄉民，絕大多數鄉民表示沒見過鄉上公布的這一“賬本”。

        隨后記者在鄉政府辦公地前的財務公示板上看到，目前鄉政府只公示了2009年鄉政府財政決算情況，以及本年度村干部工資預算情況等，并沒有公示最受網友們關注的公務開支明細。

        “賬本我們目前只在網上公示，還沒有在鄉里實地張貼公示，主要是為了方便給在外打工的白廟鄉民看。”對此，白廟鄉黨委書記張映上如此解釋。

        記者了解到，在這個人均年純收入僅3300多元的偏遠山村里，鄉場街道上僅有約50戶人家或單位有電腦，能上網的就更是屈指可數。而鄉場上目前還沒有一家正規的網吧。

        白廟鄉政府“曬賬本”，在外面炒得火熱，當地群眾卻不知情、看不到，這屬于典型的“墻內開花墻外香”，這能否真正起到讓群眾監督的作用？對記者的問題，張映上表示，雖然當地老百姓看不見，但網上公開是更大范圍的公開，這沒有本質區別。

        巴中市一位政府工作人員表示，張書記是一個很愛學習的干部，最初學歷是大專，然后再中央黨校讀本科，現在是在讀研究生，屬于比較有想法的人。“在這樣一個偏僻的山村，他心中有個愿望，希望得到更多的關注，全國知道白廟了，關注白廟了，才能給白廟鄉帶來更大的發展。”

沒有白廟其他地方也會冒出來

        “每一顆種子的發芽都有它生存的土壤！”在巴中市委宣傳部副部長黃鳴看來，白廟鄉的出現并非偶然，而是與近來巴中著力“打造陽光政府”存在著某種必然聯系。“他們公示的事情我2月份就知道了，在我們看來這不叫新生事物，應該是我們工作的常態！”

        據介紹，2005年8月，巴中市委書記李仲彬提出  “打造陽光政府”。不久，便組織制訂了《巴中市政府信息公開規定》，2006年4月1日開始正式實施。據初步統計，2006年來，全市各地各部門通過政府網站等多種形式累計主動公開政府信息就達148068條。

        “在此背景下，即使沒有白廟，也會有其他地方冒出來，”黃鳴認為，在日前剛結束的“兩會”上，全國人大明確了今年的一大任務是強力推進預算公開。“白廟鄉剛好在這個時候冒出來，從而引起了全國媒體的關注！”

【專家說法】

解決了知情權應再給參與權和表達權

        白廟鄉是四川省委黨校新農村建設研究中心的實驗基地。四川省委黨校新農村建設研究中心副主任彭大鵬博士參與了該鄉參與式財政預算改革的大量工作，昨日，記者對彭博士進行了采訪。

        彭博士說，白廟鄉以參與式財政預算改革為契機，充分尊重廣大老百姓的主體地位，讓他們享有知情權和監督權，讓他們從被動變為主動，一點點改變這個地方，其做法值得推廣和總結。

        關于網友對公示資料真假的懷疑，彭博士表示，有爭議是好事，“要是一公示大家就都相信了，這反而不對了。”他認為，網友的質疑有一些是對基層情況的不了解，一些也的確反應白廟鄉還有尚待完善的地方，需要不斷改進。“比如，對招待費的處理，有些不應該計入的也計入了。當然，公開肯定有作用，比如最近我到他們鄉調研，很多時候都是鄉干部自己掏錢請客吃飯，不敢讓政府買單了，這就是公開的作用。”

        此外，針對網友擔心白廟鄉的做法帶有一定人治色彩，是否會長久的問題，彭博士建議，下一步可以通過鄉人大會議的制度將這種形式落實下來，這樣才會走上規范。而再下一步，應該賦予老百姓參與權和表達權，就是通過人大這個渠道，使財政的公共屬性歸位，這一步非常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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